【光切】暗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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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鬼切失忆了。
这是茨木用左手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。
酒吞说你闪开，让专业的小妖医来看。妖医是个可爱的小姑娘，踩着小凳子翻开鬼切的眼皮，又敲敲他的脑袋瓜，忙活了半天终于确诊，哒哒跑到鬼王面前鞠了一躬，说像是大脑被刺激得间歇性失忆，暂时的，指不定哪天就会好。
酒吞点点头道谢，顺便打包了些吃食让小妖医拿去，小家伙一步三跳美滋滋地走了，茨木杵在原地嘟囔：“这跟我检查的方法也没什么不同啊，无非是戳几下。”
酒吞一记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：“人家是用妖力检查的，你有这技能吗？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
“医师不是说是暂时的吗，我们带他去熟悉的地方转转，也许就想起来了。”
“这么绝妙的点子我怎么没想到啊，不愧是吾友！”
“喂！夸归夸，你别扑上来啊！”
“咳咳。”鬼切用咳嗽打断了将自己几乎视为透明的二人，“所以…你们是？”
“你的朋友。”
02.
茨木是在大江山最外侧的禁林发现的鬼切，彼时他昏倒在地，外袍被染成血红色，呼吸也乱作一团。“你这家伙，复仇倒是告诉吾几个啊！怎么这么轴啊？”抱怨归抱怨，茨木心下还是庆幸他凭着意识撑到了大江山，这万一躺尸在哪个不知名的荒郊野岭，被其他妖怪偷袭暗算可就麻烦了。把他扛回去着实费了好大气力，尤其是在失去一只手臂的情况下。等鬼切悠悠转醒已经是第二天了，一睁眼便问我是谁我在哪，吓得茨木忙问他是不是被源赖光那个混蛋下了蛊。
“……源赖光是谁?”
“……你忘性还真大啊。”
这倒不是茨木第一次面对失忆患者。此时他和失忆患者1号拉着失忆患者2号熟悉大江山的生活，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。血契解除后，鬼切恢复了妖态，顶着一头张扬的白毛，再加上“与源赖光一同斩断鬼王首级”的传说渲染，大江山上下许多妖怪都对他畏而远之，别说打照面了，老远瞅到他拔腿就跑，不带丁点儿犹豫的。现在即便他和鬼王走在一起，大多数小妖怪还是怯怯地不敢上前，最后还是酒吞抓住一只小妖的后颈，“和蔼可亲”地请鬼切和他互相打打招呼。
“你好。”鬼切试探性地伸出手。许是因为身处在陌生的环境中，失去记忆的他性格要比曾经温和得多，戾气也没有那么重。小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他的，鬼切只不过虚虚握紧了些，那妖就哇地一声叫出来，甩开他的手转身跑路了。
“……我有这么可怕么？”鬼切揉了揉眉心，心道自己以前是有多么罪大恶极，才把小妖怪吓成这样啊？茨木引他坐在青石板凳上，捧来一坛桃花酿给三只酒碗满上，这才将他的“光荣”事迹娓娓道来。
被阴阳师利用、退治大江山、斩杀同族、杀害朋友……茨木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将鬼切的经历叙述一遍，那人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，安静地听着自己的故事，偶尔回复几个“嗯”“啊”“哦”单音字作为回应，总体来说是非常沉默的。倒是酒吞的表情风云变幻，最后一拍桌子，酒碗里的佳酿被他震得直往外掂。
“哈？就是你这家伙害得本大爷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？”酒吞怒。
“听起来应该是这样。”鬼切点头。
“？？你好像还挺淡定啊？”小石桌被酒吞拍的咣咣响，很给面子地裂出一条缝。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鬼切耸肩。
是啊，不记得了啊。不仅如此，有些特别的情绪更是萦绕在心里，好像拢上一层朦胧的纱，怎么也看不真切。
热烈的夕阳映在脸上，在睫毛处投下一小片阴影，鬼切端起酒碗，三人一饮而尽。茨木想，这样没什么不好的，因为鬼切被迫承受了太多罪孽，失忆与其说是逃避现实，不如说是一种解脱。
“来来来，猜拳了啊，速度点儿！”
“这样太没意思，不如赌点儿花头”
过去也是这样啊，三人一边喝酒猜拳，一边分享奇异的见闻。无忧无虑，除了享乐，其他事都不足挂心。
03.
这样的生活过了差不多一个月，在鬼切的新发现中画上句点。他拿出落灰的配刀擦拭，被刀柄底部的龙胆花纹吸引了注意力，于是展示给茨木看，问他这是哪家的族纹，做得还蛮好看的。
茨木咽了咽口水，纠结良久还是据实告诉了：“源氏。”
“能带我拜会一下源氏家主吗？”
“拜会？”一提到源氏，茨木显然不是很淡定，但还是努力克制着暴躁的情绪，耐着性子和鬼切解释，“你们是仇人，你先前还说要亲手杀掉他，这些你也记不起来了？”
鬼切摇摇头。先前茨木只说他是被阴阳师控制，但并没有指出源赖光的名字，曾经的欺诈与谎言、痛苦与憎恨，鬼切无法将这些词汇与一个赠与他配刀的人联系在一起。
“带我去见见他吧，兴许我能想起来什么。”
“不行，那会有生命危险。”
“我就远远地看上一眼。”
“源赖光的相貌吾可以画出来给你看，没必要冒这个风险。”
鬼切对他三脚猫的画技实在不敢恭维，还是拒绝了：“算了，我自己打听去。”
“……吾想尽办法也会阻挠你的。”
茨木最终还是妥协了。原因是鬼切以将美人介绍给酒吞为威胁，逼得茨木不得不化作女身陪他一同前去。这家伙只不过回来一个月，竟将吾的弱点摸了个透啊……茨木咬牙暗骂，戴上兜帽隐藏起鬼角，又将衣服和假发扔给鬼切，催促他快些收拾。
“快点儿啊，再晚要赶不上源氏的祭祀了，你怎么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似的？”
“你不就是让我扮女人吗……”鬼切从繁复的服饰领口好不容易才挣扎出个脑袋，“这衣服怎么穿啊？”
磨磨蹭蹭已经是下午三时了，两人偷溜进源氏祭祀现场，猫在树后悄眯眯远观。茨木心下正纳闷儿源氏绑这么些巫女是要做什么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的动向，再一转头才发现身边的鬼切居然没了踪影。
来都来了，不如前去试探一下，反正那人也认不出我。秉着这样的心态，鬼切当真打趴了门口的守卫，溜进源氏宅邸寻觅起源赖光本人了。其实认出他并不难，高大的男人立于远处，认真观察着祭祀的进行，像是在用一种审视的态度，淡漠又疏离。
他的眼神静默得如同一潭血色的湖水，再没有人比他更特别。
鬼切就这么看着，努力回忆起有关他们的片段，不知不觉在原地杵了好久，直到源赖光注意到他炙热的注视，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，有些讶异地挑挑眉。鬼切惊，回过神后再次踢翻扑上来的源氏守卫，翻着房檐飞一样地逃走了。
他注意到了，那池安静的湖水，在与自己对视的刹那间掀起了一丝不小的波澜。
——源赖光，我们间的回忆究竟是怎样的？
男人勾起唇角笑了，无奈地叹出口气：
“怎么穿成这样，真是……不合礼数。”
04.
经过上次失败的偷窥行动，鬼切倒是没再动“拜会”源赖光的心思，平静如水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。然而海国一战爆发，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手，又将那人推到自己身边。源氏与大江山联盟，源赖光见到鬼王问的第一句话是“他的左眼还痛吗”。
酒吞嗤笑出声：“他眼睛倒是没事，不过托你的福，他失忆了，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。”
“谁都不记得了吗？”源赖光皱眉。
“是啊。”酒吞眯起眼睛，“所以别想动策反他的心思了，源赖光。”
“呵……让我见见他。”
“大战在捷，明天就要与大岳丸的海兵兵戎相见，你竟还有心思饮酒？”鬼切抱着手臂睨了睨面前的男人，那人也不恼，只是招手唤他同自己坐在一起。
“说吧，什么事？”鬼切将随身携带的佩刀拍在桌上，当真同他一道坐了下来。源赖光将盛满佳酿的酒碗推到他面前，眼神在月光下愈发深邃起来，“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？”
“有。”鬼切将刀柄的花纹给男人看，“这柄佩刀为什么会刻有源氏的龙胆花？”
源赖光并不急于回答，而是抿了口酒缓缓开口：“我想先给你讲个故事。”
“我曾在危难之时用血契束缚住一只强大的妖怪，以他为刃突出重围，杀出一条血路。我隐去他的记忆，为他灌输人类的意识，编织了一个又一个谎言，目的是让他留在我身边。”
“听起来你是个卑鄙又自私的家伙。”鬼切冷冷地点评。
源赖光笑了笑，继续道：“他称我为‘主人’，在我的调教下乖顺地臣服，从未违抗我的指令。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，有杀敌退治的战斗，也有稀松愉快的日常。我陪他磨砺剑术，教他折纸鹤，教他反阴阳术……渐渐地，我们不只是简单的主仆关系，更像是朝夕相伴的朋友。”
鬼切沉默，他认真地听着源赖光的每一句话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有一天他问我喜不喜欢他，我骗了他。因为我好怕这些炙热的情绪会影响到他挥斩的速度。他应当成长为最冷酷最强大的杀手，而不是被一些小情小爱牵绊。再周密的谎言也会有被戳破的一天，直到血契解除，想来在这事上他还是心存芥蒂的。我时常会想，如果那时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答案，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？但现在一切都太迟了，因为，”源赖光顿了顿，“我把他弄丢了。”
“你喜欢他？”鬼切挑眉。
“我不喜欢他，”源赖光摇摇头，“我爱他。”
“……”鬼切无言，心里某处却像是被打开了一块，一股暖流悄无声息涌进心底最深处。他踉跄着后退一步，执刀将利刃对准男人的咽喉，“你这家伙对我做了什么？”
“怎么样，有想起来什么吗？”
“呃啊…头好痛…眼睛也……”遗失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，鬼切捂住突然刺痛的左眼，颤抖的双唇挤出那个占据脑海的名字：“源…赖…光…”
彼时男人编造出无数谎言汇成一张网束缚住大妖怪的身心，淡漠疏离，冷酷决绝，如今却肯放低姿态，将彷徨的大妖怪揽入自己怀中，神情柔和得好似一弯皎月，于他额头烙上一个虔诚的吻。
有些东西是该改变了。
“鬼切，回来吧，回到我身边。”
05.
你问鬼切有没有回到源赖光身边？——暂时没有。但两人的关系自此变得异常微妙，具体表现在海国一战中茨木和酒吞看着他们斗嘴，一时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在御敌还是在打情骂俏。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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